日間習作

除了太阳、亲吻和粗犷的芬芳
其他一切在我们眼里都无价值

【复档||VVV(晴艾/麻咲)】Semisweet(0~CH4/1)

Semisweet

-Life is bittersweet.-

 

CH1/Farewell (♪)

 

.0.

“太慢了!”穿着礼服和高跟鞋的流木野咲皱着眉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而依旧喘着气的时缟晴人只能尴尬地笑着挠了挠后脑勺,但是不知不觉却把本就乱成一团的头发弄得更加惨不忍睹。

流木野咲无奈地伸出手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刚想垂下手,但是还是不放心地轻轻帮他拨了拨头发,“我还以为晴人你会稍微靠谱一点,到最后居然也差点掉链子……真是的……”

“抱歉!抱歉啦!”时缟晴人微微低着头任由流木野帮自己重新整理头发,女孩子专心致志的美丽面孔让他怎么都说不出“对不起,刚刚我在贵生老师的实验室里填报告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所以一下子忘记了时间”这种话来。

而这时候流木野已经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她点了点头,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这还差不多嘛。”

时缟晴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而流木野已经转过身看着演奏厅的大门,而接待处正在忙着接待的七海老师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向他们挥了挥手臂,像个孩子一样地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是不是要准备进去了?”时缟晴人问。

流木野微微抬了抬下巴,露出了一个有点傲慢的笑容,她伸出手臂挽住晴人的手臂,但是微微颤抖地手指却无意间扣住了晴人的手肘处西装的褶皱。

她很紧张,尽管流木野看上去和平时一样神采飞扬又充满自信,但是男孩子还是忍不住感到有点担心,他知道今天对于流木野来说可能是大学以来最重要的一天,是她绝对不允许自己出现任何失误的一天。

——但是她那么紧张。

晴人无声地叹了口气,却突然露出了一个调皮的笑容,他微微低下头,故意对着流木野眨了眨眼睛,“放心啦,摔倒了我也能扶住你,再不然就我陪你一起摔倒好啦?”

“谁会摔倒啦?!”流木野忍不住瞪了晴人一眼,可下一秒就忍不住跟着微笑着的晴人一起笑出声来。

“真凶诶。”晴人弯着眼睛打趣道,而流木野也不甘示弱地加以反击,直到七海老师无奈地用手拍了拍两人的额头,他们才像是恶作剧的孩子一样露出了默契又狡黠的笑容。

“你们两个还是小孩子吗?”七海老师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凑近流木野的耳边轻声说道,“卡尔斯坦那边的交响乐团可是很早就到了哦!你要是早点来,说不定还能去后台和他们打个招呼呢。”

“都怪晴人啦……”流木野皱了皱鼻子,假装出一个凶狠的表情,但是微微弯起的嘴角却让她的表情意外的有些孩子气的滑稽,晴人忍不住笑出声来,而七海里音则是失笑地摇了摇头,她推着两个人,拖着长长的尾音说,“好啦好啦,总之快进去吧——要是迟到了那就太失礼了哦。”

“了解!”时缟晴人扭过头做了个敬礼的表情,却无意中瞥见一张陌生的面孔正从走廊经过,他皱着眉头,无视着正在他身边转来转去的小个子红发少年笔直地向前走,过于冷漠的气息就像一块生铁。

“晴人?”流木野突然扯了扯他的手臂,于是他赶紧回过头去继续和少女半开玩笑地聊起天来。

——刚刚那个就是卡尔斯坦交响乐团的人吗?看上去好冷淡啊。

晴人撇了撇嘴,他微微垂下视线,偷偷地看了一眼流木野欢喜的面孔突然想着会不会一年之后流木野也会变成那种样子呢?

当然不会。

时缟晴人弯了弯嘴角,尽管流木野咲在自尊心的强度方面不会输给任何人,但是相应的,这个少女也具备着不输给别人的义气和胸襟,即使偶尔也会像是小女孩一样闹闹别扭,却是毫无疑问是一个堪称当之无愧的可靠的朋友。他有这种把握,因为他和这个女孩子至少已经在七海老师牵线搭桥下做了将近一个学年的分租室友,从敌对到恋慕、再到如今坦然地面对彼此,如同亲人手足一般。他又怎么能去这样质疑这个女孩子呢?

“在傻笑什么啊你?”流木野突然弯下腰眯着眼睛仰视着晴人的面孔,她漂亮的长头发自然地向地面垂着,就像是漂亮的丝巾一样柔顺又轻巧。

晴人突然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流木野则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直起身子屈起指关节轻轻敲了敲他的额头,略带得意的说,“即使你现在说你喜欢我了,我也不会回心转意来和你交往的哦。”

“知道啦知道啦。”时缟晴人吐了吐舌头,然后跟着流木野来到前排的座位安静地坐下。

整个大厅被布置得相当大方,过去经常从别的活动里拿来凑数的横幅和彩带都已经不知道被收进了哪里,素雅的鲜花点缀着从来都是空置的花瓶,时缟晴人忍不住在心里啧了啧舌,而流木野则是难掩兴奋地转着眼珠企图把这里的一切都牢牢地刻进眼底。

柔和的灯光从大厅的顶部照射下来,如同流水一样温情地匍匐在所有观众的头顶,深红色的幕布就像是肥大的黑夜一样紧紧闭着眼睛。

过了一会儿,晴人注意到入口的门悄悄地关上了,整个大厅里先是骚动了一下,虽有又沉入了寂静。这片过分安静的气氛让他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而流木野则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背,像是鼓励他不要紧张一样转过头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但是僵硬的眼角却让她看上去比晴人还要紧张得多。

也难怪,今天可是正式宣布她要作为交换生前往卡尔斯坦音乐学院交换的日子啊。

晴人赶紧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而这时候,穿着漂亮的小礼服的樱井爱娜已经走上了不知何时已经脱离了幕布遮蔽的舞台。

少女看上依然很羞涩,微微涨红的脸颊如同夕阳触摸到的第一片卷云。

她拿着话筒,站在被安放好的演出用的座椅和谱架前头有点拘束地背诵着主持稿。

关于这次交换生项目对两方学校都有着非常深远的意义、希望双方学校友谊长存之类冠冕堂皇的话充斥在她说出的话语之间,这让她看上去似乎比之前更加紧张了,但是或许是少女轻柔又认真的声音的作用,在晴人听来,这些话居然听上去相当真诚,这让他忍不住在心底为她暗自鼓起劲来。

很快,樱井爱娜短暂的主持就告一段落了,她步伐矜持地走下了台,而与她擦肩而过的,则是一行穿着笔挺礼服仪表堂堂的乐手们,他们怀抱着各自的乐器,面色平静地来到了舞台的中央。

他们如同是无意中路过此处的一群天鹅,短暂地在原地驻足了一秒后只是微微曲了一下脖颈后就各自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而晴人突然注意到那个小个子的红发少年正一脸不悦地坐在定音鼓前头,他似乎在偷偷地观察着谁,但很快,他的注意力似乎被背对着观众们的指挥吸引了,于是他突然露出了个调皮的笑容后立刻就换了个表情,装模作样地板起面孔,像是身边的所有人一样雕像似的面无表情地越过观众们的头顶,凝视着某个地方。

 

TBC

 

.1.

大概很厉害吧?

看着卡尔斯坦乐团的乐手们几乎可以用高傲来形容的架势,时缟晴人模糊地想,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凝重得像是一团雾气,牢牢地堵住他的毛孔让他也不由自主感到有点紧张。他回过头看了一眼流木野,女孩子的眼睛里写满了期待,他发现她正看着一个银发的小提琴手,眼底里居然有种较劲的意思。

时缟晴人在心底叹了口气,尝试着放空大脑,但是空着空着思维却又不受控制地到处乱窜,从白纸黑字的数据,到从家里寄来的巧克力,还有指南翔子为难地低着头的样子。

他猛地回过神来,只觉得手掌都不受控制地冰凉一片。

他忍不住东张西望了起来,但是这时候舞台上已经传来了第一个音符,时缟晴人这时候正好看着身边的少女,却发现她表情就在这一秒里也跟着发生了改变。他顾不上想得更多,有些担心地把所有的精神都投入到揣测眼前这个女孩子陡然变得严峻的脸色上。

——她在生气。

流木野咲紧紧抿起了嘴唇死死盯着舞台,她原本轻轻搭住他手腕的手掌已经捏成了拳头,牢牢地贴在她圆润的膝盖上。

毫无疑问,流木野咲被激怒了。

时缟晴人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只能茫然地看着台上的演奏者们,他们安静而优雅地在指挥节制而精巧的动作下无比配合地演奏着悠扬而充满节奏感的曲调。时缟晴人可以看见坐在距离指挥最近的地方的是一个小提琴手。

他是刚刚流木野望着的那个青年,他的神色看上去那么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有点严峻。晴人突然想起来以前流木野在公共客厅里拉着提琴的姿态,她永远都是富有激情的、热情洋溢的,即使是最沉重的曲调都能够散发出一种微妙的生命蓬勃的怒气,然而这个青年显然不是这样。

时缟晴人甚至觉得,如果说流木野是流动的明火,那么这个青年就像是无声流动着的冰水,他严峻又严谨,如同一个雪人,即使是欢笑都是带着理性的冰渣。

然而他的演奏又不完全是这样……晴人看见在暖橙色的灯光下略微现出紫色阴影的头发轻轻地被夹在他的脸颊和小提琴之间,如同一根细细的蛛丝,温柔又充满了一种微妙的暧昧感,他此时此刻的动作是那么轻柔,仿佛是一个正在和爱人低语的少年。

这种奇异的冰冷又温和的感觉让他的演奏芬芳得如同早春的第一朵白色花瓣,即使是晴人这样的门外汉也不禁感到有点被打动了。

他不明白这种投入的演出为什么会令流木野感到不快,难道是因为这首曲子别有深意?

晴人叹了口气,背脊陷进了椅背,这是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和周围的事情格格不入,事实上他是一个中文系的学生,兴趣爱好大概是运动和机械,对于交响乐几乎可以算得上是一窍不通,他认识流木野也是在一年前刚进大学的时候托了七海老师的福,那时候流木野正在找合租室友,他也是,于是七海就做了主介绍了他们认识,于是他才开始逐渐和古典音乐有了一点接触,其实事实上他倒是更喜欢轻松一点的乡村音乐。

他有点发闷,视线不自然地在乐团成员的面孔上梭回,视线却突然被一张冰冷如生铁的面孔吸引。

他是之前的那个人——他抿着嘴唇,没有什么表情,放松的眉毛却半点没有一点轻松的意思。他此时环抱着一架巨大的提琴,他看着指挥,精准地服从着指挥的指示,仿佛是一台机器,又如同是一个木偶。

他只是纯粹的演奏着,在一群面无表情的演绎者中,他就像是一个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孩子一样,面无表情自顾自地站着,不依靠谁,也不在意谁,仿佛下一秒让他离开他都毫不在意。

难道流木野在生气这个?

他扭过头偷偷看了一眼少女的面孔,却发现对方微微撇了撇嘴,姣好的眉毛在额间挤出一道细纹。

而这时,第一乐章似乎已经告一段落了,乐声突然安静绵软了下来,晴人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一种别样的离愁别绪感染了他,让他突然感到浑身上下都有点莫名的无力感,年轻的指挥轻巧而节制地挥动着手臂,突然,他将实现投向了某一个地方,管乐发出曼妙的声音后很快又被充斥着忧愁的弦乐所掩盖,它如同连绵的潮骚一般轻轻俯首来到了晴人的面前,它们攀爬过他的脚背,绕过他的脚踝,然后又俏皮地溜走。

管乐声再次明亮起来,接着又被弦声覆盖,此消彼长,无休无止,仿佛就要这样抽出一丝忧愁又俏皮地推开一层有一层波澜,如同那金白色的日光在断断续续的阴蓝色云层中穿行而过,迤逦而缓慢,悠长又带着无尽的叹息。

最后它走入一片乌云里,银线一般的光从灰色的底端亮起,而那拖得绵长的句末就像是一个未完的省略号。

这个乐章比第一个乐章长了至少一倍,然而不知为什么,晴人却觉得它是如此短暂,尽管它总是摇曳着、徘徊着,但是却依旧让人恋恋不舍。然而就在此时,明亮的音乐重新回到了晴人的耳朵,它轻快地像是清晨金色的黎明,仿佛万物都要为之清醒。

晴人睁大眼睛看着台上的乐手们微微扬起的嘴角,心情也不由得跟着轻快了起来,他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体,可是没过多久,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剧性的悲伤情绪又悄悄地混了进来,晴人抿了抿嘴唇,而这时流木野也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晴人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她一眼,最明快的一段旋律扑上了少女紧绷的面孔,如同尘埃一样突然无力地散落了一地。

紧接着,是一阵短暂的静默。

随后快速的旋律如同一支舞曲一样从远处回旋着袭来,小提琴的声音轻快又整齐,它如同快速奔跑的脚步,踩踏着心脏在原地轻快地跳跃着,巨大而明快的乐声铺天盖地,之前两个乐章所积蓄下来的情感仿佛在这一瞬间统统爆发而出,他们喷薄着从不同的乐器中倾泻出来。这种发泄一般,带着微妙的呐喊意义的乐曲在行进了一段时间后猛然柔和了下来,好像是小溪突然又回归了冷静,带着一种犹豫的忧郁神情无声地凝视着听众们的面孔,直到几乎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后,才慢慢地又叹了一口长气。

不过很快,晴人就被一个奇怪的现象吸引走了注意力。

一个乐手突然离开了他的座椅,带着他的乐器,优雅而静默地走到一边,然后轻轻弯下腰吹灭了不显眼处的一个烛台上的一支蜡烛。

这很奇怪。

晴人微微偏了偏头,而这时候,流木野的表情变得比之前更加难看了,她似乎在抑制着自己的怒火,但是表情里却又带着无可奈何和一丝微妙的憧憬。

她的反应实在是让晴人摸不着头脑,于是他只好悄悄扭了扭头,却看见周围的氛围却和流木野此时此刻的表现也差不多,大多数人的面孔上都挂着诡异的尴尬和愤怒,然而眼睛里却又闪着无可奈何的光。

他们看着,台上的乐手一个一个走到烛台边,抱着他们美丽的乐器,优雅地附身吹灭蜡烛,而那个冰冷的低音提琴手这时候也离开了座位,他站起身来,晴人才注意到这架低音提琴要比他人还要再高出一些,这让他看上去意外的像是什么充满了戒备的小动物。

晴人不受控制地扫过台上的仅剩的几名小提琴,他们安静地留在原地,但是从琴弦上发出的旋律却越来越轻柔,就像是一个告别的拥抱。

他们没多久也都离开了,最后只剩下那位银白色短发的青年,他拉着琴,用旋律留下一个离别的吻,带着一种微妙的倨傲和矜持的姿态放下了琴弓,然后平静而缓慢地离开了舞台。

晴人看见他一只手抱着提琴,一只手压着被打理得有些奇怪的头发边缘,微微俯下身吹熄了仅剩的两支蜡烛总的一支后,就骄傲抬头挺胸地离开了舞台,而这时,被抛弃的年轻的指挥收起了指挥棒,从容地轻轻转过头来对着观众们鞠了一躬后,也迈开了脚步。

他吹灭了最后一根蜡烛,灯光下空无一人,舞台上静寂一片。

 

TBC

 

 

.2.

当天在气氛尴尬的交流会后,晴人陪着流木野一起回到了出租公寓,流木野一路上心情都很不好,她甚至在路上冲进了超市买了一大堆零食,吓得晴人差点石化。

等他们两个终于到家后,流木野还是绷着脸,她冲进浴室简单地冲了个澡换了一身衣服,一出来就抱着她新买来的冰激凌霸占了公共空间的沙发,而晴人只能自认倒霉的耐心地把各种食物分门别类地放进厨房的柜子里。

等他出来的时候,流木野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她单薄的身体上挂着宽松的居家服,头发随便地扎成了一个马尾软绵绵地垂在脑后。晴人注意到她的衣袖很短,热裤也是,这让他忍不住感到有点羞赫。

——即使是今天他还是觉得有点尴尬,他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走到一边安静地坐下平静地等待着流木野向他倾诉她满腹的牢骚。

“我敢说他们肯定是故意的。”她说,接着她恶狠狠地舀了一勺冰激凌塞进了嘴里,有点口齿不清地说,“他们压根就是看不起人。哪里有交流演出一上来就演奏Farewell的?!这根本就是挑衅、挑衅!”

晴人不明所以。

而流木野倒是不在意,只是不解恨地又恶狠狠地追加了一句,“特别是那个首席,眼睛像是长在头顶上似的……而且他明明是个男孩子居然还梳麻花辫,还是在这里诶!”

说着,流木野甚至用手在脸边比划了一下,顺势做了个鬼脸,生气的样子与其说是吓人,反倒是显得有种孩子气的可爱。于是晴人见状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而少女却又愤愤地板起脸瞪了他一眼,把手里的冰激凌桶丢到眼前的茶几上后闹别扭似的直僵僵地躺倒在了沙发上。

沙发靠背的阴影落在她漂亮的面孔上,竟然让她看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委屈感。晴人见她从边上的抱枕下头摸出手机,开始发起了短信,她像是要强迫自己分散注意力似的又问,“晴人你打工的地方就在卡尔斯坦旁边吧?”

“嗯。”晴人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茶几面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抱着冰激凌桶到了冰箱面前,他听见少女懒洋洋的声音从公用客厅里缓慢地飘过来,柔和又带着一点说不出的任性,于是他扑哧笑了出来,一边打量着冰箱里面纯净水的库存一边回答,“没有遇到过什么你说的这种颐指气使的家伙啦,不过说起来……”

“嗯?”流木野象征性地问了一句,下一秒却发出了发错短信的惨叫。

“如果见过应该印象很深刻吧?毕竟他们乐团简直就差把很厉害写在脸上了啊。”晴人合上了冰箱门漫不经心地说,他才刚转过身,就听到流木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笑得很开怀,像是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一样,连晴人听了都忍不住跟着扬起了嘴角。

他摸了摸鼻梁,并没有觉得自己说错什么于是带着无辜又无奈的微笑回到了客厅。这时候流木野已经重新坐直了身体,她捧着手机正在一边无声地偷笑一边摁下发送键,晴人看着她的表情忍不住打趣起她是不是谈恋爱了,而少女则是没好气地反问他和指南翔子怎么样了。

指南翔子。

翔子。

时缟晴人说不出话来,这个问题已经不知道困扰了他多久,一开始他还能简单地说出一点头绪来,而如今他已经什么话都闷不出来了,于是他只好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简单地结束了话题。流木野见状也难得没有追问下去,她甚至有点担心地看了晴人一样,过了一会儿才微微红着脸伸出拳头轻轻捶了一下晴人的肩头,像是要给他一点鼓励什么的。

晴人笑了笑,伸出手揉了揉流木野的头顶,他看到少女的面孔有点泛红,大脑里却空空荡荡得毫无真实感,他对流木野说记得收拾好东西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的没开灯,阴影像是墨水,黑压压地撒了一地。

晴人没有开灯,他直接把自己丢进了床里。

其实少年总是有很多不愿意提起的烦恼和小秘密,就如同孩子有着数不清的传奇和童话一样。他们无法和任何人提起这些秘密,也无法描述其中的滋味,它们就像是星盘上的巧克力一样苦甜参半,难以描摹。

晴人翻了个身,仰躺在自己的床上。他突然想到了下午音乐会上看见的那一张张漂亮高雅的面孔,但是一转身又想到了实验室里还没写完的报告,最后他把头埋进枕头下,满脑子还是指南翔子的面孔。

他忍不住想,如果她有一点点喜欢他就好了。

只要那么一点点就够了。

他不是要她放弃她的理想,那实在是太自私了,而是希望她可以愿意让他和她一起努力,但是这种想法最终还是被否定了,他还记得翔子快哭了似的一个劲地摇着头,她的嘴唇张张合合,牙齿发着抖却一个声音都发不,于是他沉默地露出了一个微笑,他知道自己笑得很难看,难看到翔子之后甚至都没再和他说过一句话。

他叹了口气,缓慢地闭上眼睛,有点无奈地想,这是他告白失败后的第七十二天,也是他和翔子躲着彼此的第六十九天,接着他明天还要回实验室继续写报告、去咖啡厅打工,然后骑着单车回到公寓等待着下一个明天。

那样就会是第七十三天了……他模糊的想着,黑夜却在此时在他的大脑里膨胀成了一个睡眠一样温柔的、几乎像是离别一般柔和的拥抱。

 

TBC

 

♪~Joseph Haydn: Symphony No. 45 In F Sharp Minor, H 1/45, “Farewell”

 

CH2/The Nutcracker Suite(♪)

 

.0.

艾尔艾尔夫回到公寓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的事情了。

低音提琴压在他的背上,影子显得有点像是驼背。他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刚开门就被公共客厅里电视机发出的叽叽喳喳的声音扑了满怀。他皱了皱眉头无声地关上门,尽可能轻地脱了鞋走进了房间。

“诶?你回来啦?”他的同居人还是发现了他,黄头发的高个子青年趴在沙发背上透过储物架的空隙看着还在玄关的艾尔艾尔夫,他一只手上还拿着一片薯片,看上去悠闲得不得了。

艾尔艾尔夫没有回答,他扶了扶琴,就准备走进房间,而他的同居人则是带着好奇和探究地神经看着他,像是怕他要逃跑似的赶紧问,“今天演出怎么样?听说是去森咲?伊克斯艾伊不让我去看,你们演奏了什么?”

“海顿四十五。”艾尔艾尔夫停了停脚步。

“海顿四十五?你们真敢诶……”哈诺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难怪伊克斯艾伊前几天那么紧张,搞了半天是因为这个啊……对了听说会有交流生来我们学校?你们见到了吗?是女孩子吗?啊……如果是漂亮的女孩子就好了……”

艾尔艾尔夫及时地插了一句嘴,打断了哈诺因不找边际的碎碎念,“伊克斯艾伊现在应该没事,古菲亚抓着阿德莱伊出去吃夜宵了。”

意思是你现在可以去找他。

但是请让我安静一会儿。

哈诺因一下子就听出了艾尔艾尔夫的言外之意,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的红了红脸,但还是大声说了一句谢谢。艾尔艾尔夫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而哈诺因挠了挠头,有些腼腆地笑了一声就光着脚冲到了玄关,他笨手笨脚地地套上了人字拖就冲出了大门。

艾尔艾尔夫最后瞟了一眼他的背影,转身走进了房间。

哈诺因和艾尔艾尔夫从小就认识,那时候他只是个插班生,满脑子都是怎么才能追上“她”的脚步,他甚至不知道指导老师凯恩就是卡尔斯坦音乐学院指挥系的总指导,也不知道从此之后他就要这么稀里糊涂地踏上了被称为“卡尔斯坦之路”的关于未来的长途。

他们每天的生活都是音乐、吃饭、睡觉,外界的世界几乎和他们变得没有任何关联。他们的少年时代加起来也只不过是一场漫长的集训,夏天也好、冬天也好、春天也好、秋天也好,一年四季对于他们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再然后他们又重新选择了各自发展的方向,伊克斯艾伊选择了跟着凯恩学习指挥,哈诺因则是坚持着钢琴,而艾尔艾尔夫则是选择了低音提琴。

因为那是距离竖琴最近的位置,近在咫尺,仿佛心脏都能贴住心脏,可是即使如此,生与死也能把他们分得那么遥远。

艾尔艾尔夫叹了口气。

他慢吞吞地把琴放到了一边,打开笔记本开始检查邮箱。

他觉得自己的大脑突然有点放空,思绪像是被木马攻击过的程序一样来来回回卡在几个模糊的画面上,在那些画面里她对自己微笑着又或者露出温情脉脉的目光,然而在最后,它们统统变成了一个苍白的睡脸,它翻来覆去,温暖又冰冷几乎要把他的肠子都要揪出来了。

他忍不住轻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那些记忆的碎片那么尖,尖锐的痛楚钻着他的太阳穴,搞得他突然想要闭上眼睛。

艾尔艾尔夫强迫自己尽可能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然而他却发现他刚才忘记关进房门了,他甚至能够听见大门再次被推开的声音,他听到原本匆匆忙忙地出了门的哈诺因拿了钥匙又匆匆忙忙地跑出了门,门被嘭得甩上,而客厅里的电视发出乱七八糟的笑声。

这时候窗外安静得如同午夜,可星光灿烂成满地的碎片。

艾尔艾尔夫垂着头看着满地银白色的投影,不由自主地地想起小时候她拉着自己弹的第一首曲子,那时候它就是这整条璀璨的银河,连都下的影子都闪闪发光,以至于他那时候觉得仿佛整个心脏里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都能被它温柔得抚平。

然而现在的它早已褪去了这些所有童年时的奇幻和瑰丽,对于艾尔艾尔夫而言,或许此时此刻的它只不过是一个名字、一串毫无意义的标题又或者又一次考核的备选曲目。

“……K.300e。”他叹了口气,然后又突然无意义地从声带里摩擦出一个类似于笑的音节,干涩的喉咙有点疼。

于是他又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后才站起身走进厨房,他想给自己拿了一瓶矿泉水。只是他打开冰箱后就立刻注意到了哈诺因买了很多啤酒和果汁,它们摆的乱七八糟又毫无章法,艾尔艾尔夫看了直想摇头,他又扫了一眼冰箱的隔层,果然看见没吃完的菜被胡乱地包在保鲜膜和锡箔纸里。

艾尔艾尔夫见状,干脆把它们全拿出来重新包了一下后才把它们整齐得放回去,他仿佛要从这个行为中寻求一点什么虚无缥缈的安慰,而事实上,这个行为的确让艾尔艾尔夫稍微感到了安心一点——秩序正在被恢复,那就意味着刚才突如其来的脆弱很快就会被抽干,这很好,他必须保持理智,这样才不会发疯。

他很满意这个念头,他既然已经答应了她会活下去,那他就会好好做到。

艾尔艾尔夫抿着嘴唇走到客厅关掉了电视,漆黑的屏幕反射出客厅角落里哈诺因年初新换的三角钢琴,它看上去光洁到几乎像是一个最纯净的灵魂,又如同孩提时代最优美的一个梦,仿佛只要坐在它的面前,一切烦恼都会迎刃而解。

然而那只是仿佛。艾尔艾尔夫平静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重新做回书桌前时,尚未关闭的邮箱突然跳出来一跳收信通知。艾尔艾尔夫有些意外,他不动神色地点开提示后却发现发件人竟然是凯恩。这个认知让艾尔艾尔夫本就说不上好的心情瞬间变得有点糟糕,他板起面孔,带着一点迟疑和慎重地缓慢点开了邮件,然而邮件的内容很简单。

这大概就是通知他关于下次乐团成员审核的指定曲目的邮件,或许现在伊克斯艾伊和阿德莱伊他门也正在皱着眉头看着这封邮件,或许他们会为此感到烦恼,但却不会有人比艾尔艾尔夫感到更深的绝望了——

Waltz of the Flowers.

他无声地让背脊贴上椅背,像是孩子一样微微蜷缩起了肩膀——他把自己缩得那么小,仿佛随时都要哭出来的小动物一样。

然而他没有,因为艾尔艾尔夫应该无所畏惧。

 

TBC

 

♪~K.300e,这里指莫扎特C大调作品中的作品K.265,也称K.300e,即《小星星变奏曲》

  ~Waltz of the Flowers,花之圆舞曲,柴可夫斯基《胡桃夹子组曲》中的一个乐章,风格轻快明丽,感觉非常清爽

 

.1.

第二天,艾尔艾尔夫就和平时一样背着他的低音提琴去上练习课,哈诺因早就习惯了被当成空气的待遇,也没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和以往一样每天都粘着伊克斯,偶尔听听古菲亚抱怨最近艾尔艾尔夫又不理人、阿德莱伊整天被克琳希德拉着到处转。

哈诺因幸灾乐祸地嘲笑他自作自受,而古菲亚差点把他当成定音鼓摁在地上敲。往往这个时候伊克斯就会露出无奈的表情,像是嫌弃似的偏开头。

于是时间不知不觉就过了一周,他们的午餐依然就只有古菲亚、伊克斯艾伊和哈诺因自己,这周以来一直在艾尔艾尔夫那里碰了满脸灰的古菲亚迅速地解决了食物后就叽叽喳喳地叫着要去买新的电玩后就消失在了餐厅里,哈诺因叹了口气,而伊克斯艾伊则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乐谱。

“你最近好像不太去凯恩那里了?”哈诺因用餐刀轻轻戳着剩下的生菜,而伊克斯艾伊则是抬起了头,他推了推眼镜平静地说,“最近乐团成员审核,凯恩老师是考核官。”

“凯恩老师……”哈诺因语气微妙地小声重复了一遍,伊克斯看上去似乎有点生气,他板起面孔想要说点什么,哈诺因微微向后靠在了椅背上啧了啧嘴,他本想打断伊克斯即将要说出口的话,但没想到却被一个气势非凡的女声劈头盖脸砸了个正着——

“你们有没有看到阿德莱伊?!”

是克琳希德,女人看上去气势汹汹,她正从餐厅门口的小道走过来,纤细的眉毛紧紧皱着,高跟鞋在地上敲出一个个分明清脆的声音。哈诺因一听到他的声音就要笑嘻嘻地打算同她打招呼,可等她走近了,哈诺因一见到她那张怒气冲冲的面孔就立马噤了声,女人脸上带着难得的露骨的难堪,她抓着手机的关节甚至都有点泛白。

哈诺因不敢造次,只能小声地说了一句不知道。

而克琳希德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哈诺因似乎因此多少有点受打击,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坐在他身边的伊克斯,而伊克斯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乐谱说,“今天上午是弦乐部确定成员审核自选曲目的时间,他大概要去确定乐团审核的自选曲目……说不定他顺便在那里留下来排练了?阿德莱伊总是很勤奋……”

克琳希德闻言仿佛看到了希望一样微微睁大了眼睛,她拍了拍脑袋露出一个感激的微笑,“这两天忙着交流生的事情我都忘了这事了!我现在就去那儿找找他,对了……如果你们看见他,让他及时给我电话!”

“诶诶?是交换生到了吗?”哈诺因突然来了精神,他兴致勃勃地看着克琳希德已经不再那么难看的脸色笑嘻嘻地追问,“是男是女?长得可爱吗?!”

“……”伊克斯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而克琳希德则是干脆地翻了个白眼,“真可惜,哈诺因你不是乐团的,不然明天就能看到了她了。”

“诶?!”

“我先走了,改天再联系。”女人露出了一个胜利般的微笑,果断地踩着高跟鞋转身离开了餐厅,她似乎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她只好对自己说一定是因为自己忙得晕头转向才会觉得什么都不对劲。

而餐桌边伊克斯则是头疼地喝止了哈诺因喋喋不休的抱怨和诉苦,却没想到被对方突然逮着机会偷偷用嘴唇贴了贴他的嘴角,伊克斯说不出话来,他低下头眼睛直直地盯着乐谱,而哈诺因却眨着眼睛看着他,大型犬一般的目光温柔又带着十足十孩子气的得意,伊克斯觉得有点恼火,但耳尖却烧得通红。

另一边,克琳希德快步穿过走廊和中庭,为了保证尽快找到阿德莱伊她走的是一条没什么人走的小路,树影密密匝匝地落在她的身上,光洁的皮鞋上沾满了灰。

她可以听到不远处少年少女们交谈的声音,它们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散漫地漂浮在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悠扬的乐声里,而中心大楼的古钟正好敲了十二下。

还有时间,她想,约定的时间是十二点半,如果阿德莱伊真的在排练室,恐怕他们还来得及——当然,但愿来得及,不然要是交流生到了学校导生还不知道在哪儿,那可绝对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场面。

她摇了摇头,又向前走了几步,可没想到这时候,被她牢牢握在手掌里的手机却发出了震动的哀鸣。她赶紧低下头一看,却发现署名既不是阿德莱伊也不是哈诺因他们。

“完了……”她揉了揉头发,无奈地摁下了接听键,手机里少女端庄又充满活力的声音一点都不能让她的心情好起来,她保持着沉默,在少女停止了说话后才僵硬地回道,“是的,我是你的导师,克琳希德,你现在在校门口是吗?我现在就来接你,抱歉让你久等了……这是我们的疏忽,希望你可以原谅……”

她叹了口气,听着少女干巴巴地圆场有点无助地说,“总而言之,卡尔斯坦音乐学院欢饮你,流木野咲小姐。”

她即使从没见过少女,也能猜到此时此刻对方的表情绝对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不幸中的大不幸……克琳希德挂了电话,立刻转过头折回去向着校门重新迈开了脚步。

 

TBC

 

.2.

这边克琳希德走向了校门,而那边餐厅里的哈诺因和伊克斯艾伊正看见眼睛青了一块的阿德莱伊笔挺地从门外走进来,他看上去挺生气的,唇线紧紧地压成一条窄线,哈诺因倒吸了一口冷气,伊克斯推了推眼镜。

“克琳希德找你……”伊克斯说,他的声音微妙的停顿了半秒,“你的小提琴呢,阿德莱伊?”

“……”阿德莱伊像是猛地回过神来似的露出了有点不知所措的表情,他皱了皱眉头,有点无奈地回答,“忘在排练室了……克琳希德找我又什么事?”

一边说着,他拉开了一边空置的椅子,哈诺因发现他脸上那快青印已经有点泛紫了,它围着阿德莱伊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睛,看上去说不出的好笑。

“你摔跤了?”哈诺因问,但是阿德莱伊和伊克斯只是瞟了他一眼,他当然知道这不可能是摔跤摔出来的——没有人能只摔青一边的眼睛,但是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来这位小王子和别人打架的模样。

他挠了挠鼻子,转头环视了一下餐厅,“艾尔艾尔夫呢?你们早上不都要去确认自选曲目吗?他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阿德莱伊看了哈诺因一眼,“他没有来。”

阿德莱伊的口气很苦涩,伊克斯和哈诺因听了一下子都愣在了椅子上,这个消息非常的新鲜——艾尔艾尔夫往往都会准时对所有事情进行确认和核对,不要说是缺席,就连迟到他几乎也没有实践过,他总是精确地践行着每一个计划,仿佛整个世界的发条就在他的手里一样。

然而他没有去。

那么……

哈诺因小心地瞟着阿德莱伊脸上的拳印,略带琢磨地转了转眼珠,可他什么都没问,阿德莱伊就说,“别问了,我不想提这件事了。”

哈诺因只好闭上了嘴,伊克斯艾伊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茶水,其实进入卡尔斯坦之后阿德莱伊和艾尔艾尔夫最初是室友,他们尽管是第一次和彼此接触,但是个性上倒也算是挺投缘的,处得一直挺好,有的时候哈诺因和伊克斯甚至都觉得或许他们之间会迅速发展出一段让他们这些早早就认识彼此的小伙伴们更深刻的友谊。

后来凯恩老师为了帮助首席阿德莱伊和作为指挥的自己交流就调换了阿德莱伊和哈诺因的寝室。尽管不情不愿,哈诺因还是在伊克斯的劝说下向这个决定妥协了。

实际上哈诺因小时候和艾尔艾尔夫曾是很长时间的室友,那时候他们三个都还在学钢琴,对于未来也接近于一无所知……除了艾尔艾尔夫,他总是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为此不断做着努力,事实上他也办到了,在这个层面上他们对于艾尔艾尔夫其实都挺佩服的。

言归正传,调整了宿舍安排之后,哈诺因和艾尔艾尔夫那边没什么问题,他们早就对彼此有了了解,而且哈诺因也不太敢轻易在艾尔艾尔夫面前太过放肆,日子下来过得倒也算是稳定平静。

而反观伊克斯,他的的确确花了一番功夫才能适应阿德莱伊——他和哈诺因的生活习惯太不同了,如果说哈诺因是个大男孩,那么阿德莱伊毫无疑问就是一个贵公子,他做事井井有条、严谨认真,他就像是任何风度翩翩的绅士一样,几乎没有和别人红过脸。

但是现在……毫无疑问他脸上的伤十有八九是艾尔艾尔夫给留下的,但是为什么呢?是因为艾尔艾尔夫的缺席吗?或许他只是一时有事走不开,凯恩老师总会主动去确认的不是吗?阿德莱伊至于为了这种事情和艾尔艾尔夫动手吗?

伊克斯揉了揉太阳穴,但是哈诺因却一边吃着薯条一边小心地问,“那么克琳希德……”

“哦……”阿德莱伊叹了口气,有点疲惫地问,“她找我有什么事?我今天没有专业课。”

“……好像是交流生的事情?不过你现在这样……”哈诺因没有说下去,但是眼神直勾勾地看着阿德莱伊脸上的淤青,语气里不由自主地带了一点幸灾乐祸的口气,而阿德莱伊沉默了一秒后说,“我明天会和她道歉。”

“呵呵……”哈诺因干笑了一声,餐桌上就陷入了沉默。

突然,他感到伊克斯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于是他回过头去,刚想开口问伊克斯怎么了,却发现伊克斯正悄悄对自己使着眼色,他知道伊克斯是想让他去看看艾尔艾尔夫的情况,但是他又实在是不想就这样结束了这段午餐时光,于是磨磨蹭蹭地,他舔了舔手指,然后拿过一张餐巾纸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还带着一点盐粒的指尖,略带委屈地看了伊克斯一眼,“那个……”

“嗯。”伊克斯略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吞吞吐吐的话。

“好吧……我先回去了……我的莫扎特还在宿舍里。”哈诺因无奈地把纸巾揉成了一团,他略带哀怨地看了看伊克斯,但伊克斯却只是推着眼镜淡定地自顾自地喝着茶。

“真是无情……”哈诺因小声地抱怨了一句,伊克斯被水呛了个正着,而什么都没听见的阿德莱伊则是继续盯着空盘子里的生菜屑发呆。

他浑然不知,在卡尔斯坦校园门口两个漂亮的女人正在一边微笑着握手,一边咬牙切齿地在心底念着他的名字。

 

TBC

 

.3.

哈诺因回到寝室的时候,艾尔艾尔夫正坐在客厅里看电视。

他看上去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背脊距离沙发背至少有两公分,挺拔笔直的背脊就像是一棵冷杉。哈诺因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打了个招呼,“哟……艾尔艾尔夫,你居然这个时间会在寝室……”

“嗯。”他平静地看着电视屏幕,哈诺因忍不住也抬起头看了一眼,却发现原来艾尔艾尔夫正在看一个不知道是物理类的还是化学类的科技节目,一大串一大串古怪的术语听得他多少背脊有点发毛。于是他只好清了清喉咙,企图尽量温和地丢出问题,“我刚刚遇见阿德莱伊了……”

“是。”艾尔艾尔夫拿起遥控机,把音量调低了两格,人却没有回过头来,他低声说,“我没去。”

“……”哈诺因被艾尔艾尔夫的话呛了个正着,他说不下去,脸色也有点尴尬,他开始有点庆幸艾尔艾尔夫没有回过头来了,毕竟要是他如果正看着自己,恐怕他只会感到更尴尬梗不自在。

艾尔艾尔夫总是这样,能在你提出问题前就回答你,而这正是哈诺因至今都对他感到有那么点不安的原因之一,他想自己大概是不能问得太生硬,不然以阿德莱伊脸上都挨了一拳这种概念来说,自己要是真的强问他些什么恐怕明天就得进医院了。

他想,伊克斯啊,我真的是用生命在帮你维护乐团的和谐和稳定啊。可嘴边却不知不觉已经把问题给吐了出来,他浑身一僵,心想完蛋了,越想着不能直白地问,自己提问的方式就越直白,艾尔艾尔夫不搭理自己搞不好都是一件好事了……

“就是不想去。”艾尔艾尔夫说,他又抬起手关了电视,然后走进房间,哈诺因有点不太肯定地看着他的房门,却发现没多久房门就又被拉开了,他这才看见艾尔艾尔夫的脸,上面倒是没挂彩,只是黑眼圈似乎有点浓,好像这几天都没睡好一样。

这不像是他。

哈诺因下意识地想,可是艾尔艾尔夫已经挂着外套走出了门,哈诺因来不及说什么,房门就关上了,好像艾尔艾尔夫根本就没有出现在这里过一样。

哈诺因想,难道他真的是一个机器人吗?

这么想着,他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艾尔艾尔夫给了阿德莱伊一拳。

其实这种感觉多少有点不好受,但是这一闪而过的内疚和自责只持续了一飞秒的时间就消失了,这几乎对他出拳的轨迹毫无影响。

于是他的拳头准确地落在了阿德莱伊的眼窝上。

他看见阿德莱伊愤怒又难过地捂着眼睛瞪着他,像是孩子似的梗着脖子大声质问,“艾尔艾尔夫,你为什么要弃权?”

他该怎么回答?没有什么回答,他强烈的执着已经熄灭了,现在只要不是干得太差,他几乎不会有什么特别的遗憾或者执着。所以阿德莱伊的问题此时此刻几乎毫无意义,于是艾尔艾尔夫动了动嘴唇,却什么都没回答。

他可以看见阿德莱伊愤怒又伤心的眼神,他想,阿德莱伊总是像是一个高洁的孩子,难怪哈诺因他们总喜欢打趣他是什么王子殿下。

艾尔艾尔夫叹了口气,转过身笔直地离开了排练室,他记得凯恩坐在办公桌里抬起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样子,他问,“她死了之后你也死了吗?”

“不,我活着。”艾尔艾尔夫记得自己这么说,“因为她希望我活着。”

艾尔艾尔夫觉得自己一定是个铁石心肠的人,所以他的心脏才足够小,小到甚至只能容得下她一个人。

然而这就足够了。

他就这么缓慢地走回寝室,打开电视却什么也没看,他只希望有点声音好让自己知道自己的确还是这样活着,于是他就这样僵硬而笔直得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视发呆,直到哈诺因回来。

他知道哈诺因十有八九是遇上了阿德莱伊什么的,而哈诺因一开口果不其然印证了他的猜想,他觉得嘴巴里全是苦涩的味道,就好像是喝了一满杯黑咖啡一样,生冷又苦涩的气息直冲大脑。

于是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理由,他回到房间拿了一件外套就打算去外面避一避风头,他想,寂静很安全,噪音也是。

他不是看不到哈诺因忧心忡忡的面孔,这个表情他在阿德莱伊脸上也看见过,这并不能让他感到好受,反倒是让他的心里堆满了烦躁。

他深吸了一口气,选了一条大路笔直地走出了校门,路上他还遇到表情并不很好看的克琳希德,女人跟他打了个招呼却似乎没什么精力来等他回应,很快又急急忙忙地走开了。

然后他漫无目的地在校门周围林荫道下面缓慢地散着步,他记得她似乎很喜欢散步,让阳光穿透头发、手掌还有眼帘,像是孩子一样由衷地感激着这一切的美丽。

美丽的世界。

是啊,她总能看到这个世界的美丽,于是她的美丽就像是照亮这个世界的光一样。

然而这束光却熄灭了。

“利泽露蒂……”他无意识地念出了她的名字,回应他的,却只有迎面而来的柔和的风潮。

艾尔艾尔夫摇了摇头,又向前走了一会儿,他不经意地看到了一家咖啡厅,他撇了撇嘴,伸手摸了摸口袋,手指碰到钱包的同时,他就迈开脚步向着那家咖啡馆走去。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走进去拉开椅子,他就听到一个少年明快又有点吵闹的声音,那个人问,“你就是卡尔斯坦的那个大提琴手吧?!”

艾尔艾尔夫烦躁地抬起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是个正穿着侍应生制服的少年,他看上去还没有长开,脸上也带着孩子的稚气。

他说,“上次的演奏可真好听啊!”

艾尔艾尔夫动了动嘴唇,最后却只是面无表情地说,“……是低音提琴。”

 

TBC

 

.4.

听见对方的话,时缟晴人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尴尬地咧了咧嘴。

他看不出对方是否因此生气了,于是他只好笑着挠了挠头试图缓解一下尴尬的氛围。然而那个银色短发的青年并没有再看他一眼,他只是径自迈开脚步打算绕过晴人,他的嘴唇微微抿起来,唇线泛着一点白。

然而他这样子或许却像是个正在赌气的孩子。

时缟晴人被这个念头逗笑了,自己站在原地无声地笑了一声,而这时候青年已经推开了咖啡厅的大门,门口的铃铛清脆地响了一下,突然找到入口的风流也跟着涌了进去。晴人转过身去想要跟他说句对不起,但却连青年的背影都没有捕捉到。

他看上去无声无息,甚至就像是从未出现过的幻影一样。

晴人不知为何突然想起来青年那架巨大的提琴,他的手指轻轻地搭在弦上时也是这样无声无息的,仿佛演奏不曾开始过也不将有一个终点——一切都是虚无的,就如同他自己一样。

时缟晴人的心脏莫名柔软了一下。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把露天桌上的垃圾收拾了一下后慢悠悠地走回了咖啡厅里,还没跨进门,就听到吧台里的前辈拿着一个纸杯低着头不轻不重地说,“艾尔艾尔夫先生,您的黑咖啡!”

晴人转过身轻手轻脚地关上门,铃铛晃了晃,声音像是被孩子踩在街上的阳光一样碎了一地。他像是往常一样猜想了一下那个拥有艾尔艾尔夫这个名字的人或许会是一个怎样的人,然而这个时候,一个银白色短发的青年正从他视野的边缘走过来。

是他。

他就是艾尔艾尔夫?这可真不像,他本以为这个名字的主人会更柔和一些,像是开头那个柔软而饱满的元音一样温情脉脉,甚至温柔纤细。

他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白发青年,他看见他的嘴唇还是抿着,舒着的眉头却一点都不能让人感到半点温情——他还是那副表情,看上去像是有什么忧心事似的,但却又带着近乎目空一切的高傲,这让晴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有点好奇。

他想起来他似乎总是这样,就比如那天在森咲的演奏会上的时候。

或许他真的有什么忧心事,只是不会表达自己?

晴人忍不住这么猜想,可是很快他就强迫自己停下来,毕竟这和他几乎没有任何关系。要知道,他或许根本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有可能把事情搞得更糟——就好比他和翔子之间的事情一样。他总希望事情会变得好一点、更好一点,然而事情并不总是和他想的一样,这个就是现实。

时缟晴人忍不住有点泄气,垂着头就回到了吧台边上,而吧台里的前辈却趁机伸出手使劲揉了揉他的头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和烦恼,谁都不例外。时缟晴人这么对自己说,然后抬起头就露出了一个有点腼腆的笑容,吧台里的前辈见了像是放下了心似的跟着微微扬了扬嘴角。

后来晴人就回到吧台里帮忙,咖啡店里就连时间都渗满了咖啡的气味,一分一秒都显得醇厚又绵长,这时候正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晴人抬起头就能看见坐在窗边角落里的艾尔艾尔夫(如果他没记错的话),他一只手撑着下巴毫无意义地发着呆(这看上去不像是他会做的事情,毕竟他总是显得精明又冷漠)。

时缟晴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他可以感觉到一股无言的落寞,这就仿佛是一颗在宇宙中游行了千万年孤独的小行星发来的微弱的呐喊,轻地比雪片落地还要柔软。

行星和雪?

晴人眨了眨眼睛,他突然觉得这个比喻很诗意,他甚至感到自己在这一秒有点说不出的动摇。这种心悸很快就变成一片涟漪,在他的思维里突然发出了芽,他开始忍不住猜想关于艾尔艾尔夫的一切,他甚至在喉咙里再次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圆润而饱满的元音是开始,而尾音却如同一声叹息。

叹息,行星还有雪片。

时缟晴人眨了眨眼,可这时候店门口的铃铛又响了一声,他被足足吓了一跳,几乎就要跳起来,他的前辈先是被他吓了一跳,接着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他的揶揄刚到嘴边,而门口的客人已经快步向他们走来。

那是个漂亮的少女,明艳的几乎让整个咖啡馆都轻快起来,然而她却似乎正在生气,前辈的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后就变成了一片寂静,而晴人却有点茫然地轻轻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咲?”

来者正是流木野咲。

她看上去心情很不好,恼怒像是阴云一样压在她的面孔上,她就这么阴沉地走进来,脚步请而迅速。她就这样径直地走到柜台前,勉强压低声音对着晴人发问,“你什么时候下班?”

“五……五点……你怎么了?”晴人忍不住小声地问,他下意识地扫了艾尔艾尔夫一眼,却看见他正微微仰着头抿了一口咖啡,他的喉结小小地颤动了一下,时缟晴人突然涨红了脸。

然而正在气头上的流木野并没有注意到,她只是咬着牙有点委屈地说,“我想回去……”

晴人有点狼狈地收回视线,而流木野却像是孩子一样无助地看着他,她说,“我真是受够了这里……算了……我在这儿等你一会儿吧……我正需要静一静。”

时缟晴人为刚刚自己的走神感到了一丝内疚,他温和地看着流木野的面孔小声地说,“别不开心了,我给你调一杯拿铁?我很拿手哦!”

流木野板着脸看了他一秒,很快却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说,“你啊……”

“怎么了,流木野小姐?我随时准备为你效劳哦。”晴人对着她眨了眨眼,女孩子的表情总算好看了许多,她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那就拿铁?”晴人嘿嘿笑了一声,流木野轻轻地点了点头,她转过身要走向窗边,却在刚转过身的时候顿了顿,她显然是发现了艾尔艾尔夫,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了一点不愉快,但是对方却并没有在看她的方向。

他不是那个低音提琴手吗?他可真够悠闲的。

她讽刺地想,这个也是,那个也是。

这时候她听见时缟晴人带着温情的声音从吧台里传过来,她不知什么时候绷紧的肩线蓦地松了下来,她忍不住想,没关系,一切都还好,不是吗?

 

TBC

 

♪~Tchaikovsky: The Nutcracker Suite

 

CH3/Smile with tear

.0.

那天下午直到时缟晴人下班的时候艾尔艾尔弗还是没有离开,他坐在逐渐变暗的窗边像是一只想要打盹的猫,但眼神却冷漠又机警,好像只要有什么事情他就会立刻逃走。

逃走?

晴人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想法,然而他并没有能够看到艾尔艾尔弗真正的意图又或者是动作,下班之前他只能远远地又看了他一眼,像是要眺望天边的一颗冰冷的星星一样。

这个人充满了奇迹的气息,仿佛他是无所不能的,然而正是如此,时缟晴人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接近于悲剧的色彩,它们让他看起来复杂又充满了与现实相抗衡的一种异样的美感。

他知道他不该对别人产生过多揣测又或者是臆想,然而他想,这仅仅只是想一想罢了。

他和流木野咲回到公寓的时候正是晚饭后的时光,路上有几个稀稀落落散步的行人,夜色把他们的面孔悄悄掩藏起来,像是要给他们盖上一层薄纱。

流木野一坐下来就和时缟晴人抱怨了关于高傲的卡尔斯坦的小提琴首席的事情,她的叙述很客观,但是最后却变了调,以至于最后她的语气听起来甚至有点像是一个坏脾气的小女孩,时缟晴人忍不住露出一个微笑,他尝试着安抚她,而她显然也理解了他的善意。

于是他们简单地做了一点吃的之后共进了晚餐后就干起了自己的事情,时缟晴人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查着电子邮件,而公共客厅里的流木野咲拉着小提琴,柔美的旋律像是一条绵绵的小溪,然而少女所特有的一切生机勃勃的胡思乱想都像是无意中溅起的小水花一样显得灵巧又轻快。

然而晴人现在想到的更多的却是那个低音提琴手,显然下午那个关于星辰和雪的比喻打动了他自己,他甚至觉得他开始把艾尔艾尔弗(或许他叫这个名字)就像是一个虚幻的人物,他看上去充满了小说的气质,以至于让晴人觉得研究他似乎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只是他终究不是。

晴人叹了一口气,他告诫自己,他不该混淆真实与幻觉,这对他们都不会有好处。于是他换了个坐姿,点开了贵生老师的邮件,却发现里面是一大段写的乱七八糟的数据和一句粗糙的感谢。尽管贵生精通机械之类的事情,但是对于写信却好像完全不拿手。

时缟晴人弯了弯眼睛,然而脑海里却想到贵生老师的反击,“那是因为晴人你实在是太文学了。”

他又想起他接着说,“你总是容易先被一个漂亮的幻想吸引,这往往是脆弱且有明显缺陷的,就像是孤独症又或者是过分逞强……你总是会被这些打动……然后你会不由自主地向着这个幻想靠近,一天一天把它补充成一个现实,并最终爱上这个通过创造、修饰和现实的痛苦折磨的已经真实的幻象,就像是小说家爱上他的主角一样。”

他说的很别扭也很不流畅,然而晴人总觉得能够明白他的意思——他会在创作中爱上别人,就像是他为翔子塑造了某种形象之后,一点一点通过了解她将这个形象修饰成一种真实的、有血有肉的存在,就像是雕像家小心翼翼地雕琢着他的阿芙洛狄忒一样。

然而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

他并不知道。而这时候,客厅里的流木野已经停止了演奏,夜晚在黑暗中吐出了一声戏谑的叹息,万物归于宁静。

 

艾尔艾尔弗惊讶地发现这个咖啡馆除了不懂看人眼色的服务生之外,各方面都很符合他的需求,这里很安静、顾客不多、几乎没有熟悉的面孔,他在这里就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人,这让他感到很安全,至于黑咖啡的味道究竟如何,这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他离开咖啡馆后又在附近逛了逛,最后才回到了寝室,一打开门他就能听见娱乐节目发出的笑声,这很吵,但是却压不过房间内的人说话的声音。艾尔艾尔弗敏锐地捕捉到了阿德莱伊的声音,他在和哈诺因说话,这让他感到不快。

但是他转过身关了门之后就摆出镇定的面孔堂而皇之地走到了客厅,阿德莱伊和哈诺因都在看他,而他只是拿了自己的茶杯。

“艾尔艾尔弗……”倒是哈诺因先开口和他打了个招呼,面色严峻的阿德莱伊看上去心情很差,艾尔艾尔弗没有做出任何表示,只是笔直的走向厨房给自己倒了杯水之后就回到了房间无声地关上了房门。

阿德莱伊见状怒气更盛,哈诺因见他都想去砸门了赶紧拦住他,“他的个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或许他早就和凯恩另外约了个时间?”

“凯恩说他弃权了。”阿德莱伊尽可能平静地说,然而眼睛却注视着艾尔艾尔弗的房门,“我觉得我似乎想错了,我完全搞不懂他。”

哈诺因在心中附和了一声,但是他却只是露出了一个苦笑。

进入卡尔斯坦之后艾尔艾尔弗起初是同阿德莱伊分到一个寝室的,对于一心一意追求者卓越演奏技巧,希望在音乐世界中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堡垒甚至王国的阿德莱伊而言,拥有着出色的演奏技巧和精致的演绎手段的艾尔艾尔弗几乎可以说是无法不令他刮目相看的存在。他一直认为艾尔艾尔弗是同他志同道合的好友,然而事实或许并不是这样。

哈诺因叹了口气,而阿德莱伊只是摇了摇头,他说,“我改天再来找他。”

说着,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只是走到艾尔艾尔弗房门口时却又顿了顿,最后只是板着脸走开了。

尽管艾尔艾尔弗对别人的态度总是很冷漠且充满抗拒,但是事实上他并不会随便惹人不快,况且那个人还是阿德莱伊——他们好歹算是朋友。

朋友。

哈诺因突然觉得这个词真是有点虚无缥缈,他想起小时候和艾尔艾尔弗以及伊克斯一起学钢琴的时候,那时候艾尔艾尔弗是他们中最刻苦最努力的,所以即使是今天哈诺因也想和他斗一次琴——他看上去明明那么执着,然而如今他却轻而易举地将这个象征着荣誉的席位放弃了,就像是他压根不在意而已。

那么他在意一点什么?

又有什么能驱使他对音乐如此执着——至少是表面上——是什么呢?

他完全不知道,他只知道当凯恩带着这个银发的小男孩走进钢琴教室的时候,他就从没弄明白过:包括他的名字、身份又或者是所有的一切……他们真的能算是朋友吗?

哈诺因忍不住产生了这样的质疑。

 

TBC

 

.1.

艾尔艾尔弗坐在房间里,今天头一次感到有点后悔。

他该表现得更加镇定,而不是像个赌气的孩子,做出这种幼稚的举动,况且阿德莱伊根本什么恶意都没有,这只是他善意的表现而已。

然而不得不承认,善意、友谊和希望是他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东西。他只想要作为一个旁观者。如果把时间拨回到上午,那时候他按照邮件中的时间来到排练厅,他看见凯恩远远地就站在走廊里等着他。

带着眼罩的男人正背着手看着窗外碧绿的树叶,但是眼里却全无一丝欣赏。

艾尔艾尔弗停了停脚步,过了一秒之后才缓慢的走过去,男人不急不慢地转过头来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那是艾尔艾尔弗最厌恶的笑容,充满了嘲讽、轻视以及同情,“米哈艾尔。”

他这么说,然而艾尔艾尔弗就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似的紧紧抿住了嘴唇,他说,“我来签字,弃权声明。”

“不用那个东西。”凯恩随意地挥了挥手,他露出了一个接近残酷的微笑,“你还是逃跑了?我说过,莉泽露蒂那套并不适合你,你早就应该放弃。”

“闭嘴。”艾尔艾尔弗努力让自己听起来更冷静,可是凯恩却毫无一丝温情地笑了笑,“那首曲子让你想到她了是吗?你们差一点就可以演奏这一首……”

艾尔艾尔弗并没有说话。

“只是她死了。”凯恩笑了起来,他对着艾尔艾尔弗遗憾地眨了眨眼,但是神情里却没有半点慈悲,艾尔艾尔弗咬了咬嘴唇,他沉默了几秒后才抬起头冷静地给出了回答,“既然不用签字,我想我今天也没有来的必要,打扰您了。”

“小提琴组的审核已经完成了。”凯恩突然岔开了话题,他又转过头去看了看窗外漂亮的绿色树冠,“我告诉了阿德莱伊你弃权了。”

“你或许还可以告诉门卫。”艾尔艾尔弗想要回应一个微笑,但是他的面孔已经僵硬得如同一块铁板,他转过身打算离开,而凯恩也没有阻止他,他还是继续看着走廊窗外的树木,眼神却像是看着一块丑陋的巨石。

他毫无慈悲、以看人痛苦为乐,然而即使如此,艾尔艾尔弗却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个给予他人痛苦的好手——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首他练习过千百遍的曲子,然而他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和她站在同一个舞台上演奏了。

尽管他曾经那么期待。

于是带着苦闷的心情,艾尔艾尔弗缓慢地走到楼梯口,而等待着他的,就是阿德莱伊接近于愤怒的质问。

他给了阿德莱伊一拳,就像是凯恩给了他的心脏一拳一样。

——他也是个毫无慈悲心肠的混账。

 

第二天流木野咲很早就出发去了卡尔斯坦,那时候学校正门的大路上没几个人,空气里若隐若现的音乐声如同围绕着她的晨雾一样显得虚幻至极。

她按照昨天克琳希德告诉她的方式走到了一间小教室,还没推开门她就听到了柔软而细腻的音乐声,这和她的演奏不同,像是无声地细雨一样的乐声打进她的心脏,温情得有点让人沮丧的声音让流木野的心脏几乎暴露在了空气里,她的手搭着门把,脚却完全动不了,她想要推门走进去,然而她又不想打断这场演奏。

“你怎么站在这儿?”一个柔和地女声突然在她背后响起,流木野有点慌张地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了表情有点惊讶地克琳希德,然而女人很快就露出了一个理解的微笑,她有些骄傲地说,“他的演奏很出色,是不是?”

“……我想是的……”流木野咲有点不甘心地点了点头,而克琳希德微笑着说,“那你想继续在门口等一会儿?”

她对着女孩眨了眨眼,仿佛在告诉她你做什么都可以,我会陪着你,这和初次见面的冷艳的形象截然不同,反倒像是邻家的姐姐一样和蔼,流木野不由自主地跟着露出了一个笑容。她们没有再说话,而屋内的乐声突然拔高,轻快之中却又像是充满了无数的烦恼,流木野敏锐地抓住了一个小小的错音,而屋内的乐声也戛然而止了,克琳希德却只是平静地再一次对着流木野露出了一个笑容。

“我们进去吧?”说着,她就推开了门,流木野咲一开始看到一个背影,她一眼就可以分辨出这个人是谁,于是心情突然就变得很坏,正当她不知该如何掩藏自己的恼怒和不悦时,那个人突然转过头来,被刘海遮住的眼睛周围有点不自然的淤青,这让他看起来滑稽极了。

这个变数太过突然,连克琳希德也吃了一惊,她看着阿德莱伊狼狈的面孔,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来,而阿德莱伊只是有些尴尬地看着她们,原本笼罩着他的忧郁的气息在这一瞬间突然变成了一种接近于古板的孩子气,流木野咲也忍不住跟着弯起了嘴角,她微微偏过头,余光却看见阿德莱伊的面孔猛地涨得通红。

活该。流木野咲有些快意地想,关于那场令人不悦的“告别”以及昨天被放鸽子的苦涩被自然得一洗而空,她甚至忍不住有点而已地想——或许他只是一个笨蛋。

然而这时候她看尽了他手上的小提琴,这让她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刚刚那段短暂的演奏,尽管它是以一个错误作为终结的,但是这仍然是她听过的对于莫扎特四十号的最佳演绎。

于是她忍不住又偷偷看了阿德莱伊一眼,而梳着古怪麻花辫的青年也看着她,眼神还有点古板的不赞同。

 

TBC

 

.2.

时缟晴人坐在实验室里打了个哈欠。

昨晚他睡得不太好,昏困的睡意让他感觉非常不好,而在旁边敲着键盘的连坊小路晶也显得有点心不在焉,随手敲下了几个键盘后她就干脆抱着膝盖蜷在椅子上不动了。而这时候实验室的门被推开了,晴人下意识地转过头去,却看见指南翔子有些尴尬地站在门口。

她的脸上还有个刚刚僵住的笑容,晴人注意到她提着一袋零食,这显然不是买给他的,于是他想起来她和连坊小路晶关系很好,于是他尴尬地挠着头笑了笑,有些笨拙地逃出了实验室。

他听见翔子在他背后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但是这只是她被吓了一跳的反应而已——她依然不会同他说话的,一想到这件事,晴人就觉得心情变得有点糟。他缓慢地走到学校的草坪上,阳光直接晒在他的身上,热到发烫的感觉突然让他变得松弛了下来,他对自己说你不该这么幼稚,但是心底却还是升起了一丝庆幸。

他想,或许他该和贵生老师请个假——他可以去图书馆待一会儿,或者是回到公寓睡一觉。

 

和时缟晴人不同,艾尔艾尔弗的早晨很忙碌。

指导老师收到凯恩的邮件之后显然被吓坏了,他花了一个上午试图来改变艾尔艾尔弗的决心,但是对方却只是看着他一句话也没说。他并不知道,艾尔艾尔弗已经快要被这个问题逼疯了,他并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跑来质问他为什么要弃权,尽管他们每个人都对最近的演出中低音提琴的配合感到不满。

“我认为我做了对的事。”艾尔艾尔弗忍不住打断指导老师,他感到烦躁到了极点,满脑子都是凯恩得意又毫无慈悲的面孔,这个男人平静地凝视着他,然后对他说,你们差点就可以一起演出这首曲子了啊。

“我希望你再考虑考虑……你是个很出色的……”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艾尔艾尔弗说,他的语气往下沉了一点,像是无力的锚,缓慢地陷进了柔软的河床里。

指导老师沉默了一会儿,把手里卷成一卷的乐谱缓慢地放到桌上,然后缓慢地走向了练习室的门口,毫无疑问,艾尔艾尔弗是他见过最有天分的孩子,然而他也是他所见过最不懂得那些旋律中的心情的孩子,他觉得这很可惜,因为他分明有一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那你是为什么演奏呢,艾尔?”他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离开了练习室。

艾尔艾尔弗的手扶着琴,面无表情地打开了乐谱开始了今天的练习,这时候他的舌头突然想到了昨天下午温热的黑咖啡,苦涩缓慢地飘入他的大脑,而他试图对自己说——专注。

毕竟欢愉总是短暂的,虚空和苦涩才是人生的常态。

而另一边刚刚经过一番严谨简洁的自我介绍,流木野咲大致对阿德莱伊有了个印象,她觉得这个家伙说不定真的是个笨蛋——

他认真、严肃、古板,说好听点就是拥有古典绅士的气度,而说的难听一点就是理想主义、木讷甚至是陈腐,她不喜欢这样的人,就像是孩子讨厌沉重的棉被一样。

她忍不住在心底偷偷拿他和晴人比了比,却很快就失去了兴趣——太明显了,晴人比这个家伙好太多了,尽管他们都是笨蛋,但是中世纪的笨蛋和现代的笨蛋总是有着本质上的差别。

她兴趣缺缺地低下头看了看手指甲,而这时候克琳希德却问,“你的眼睛是怎么搞的?”

空气突然陷入了沉默,流木野咲也忍不住抬起头看了看他的面孔,她发现青年的面孔有点变红,紫色的眼睛因此看起来有些意外的孩子气,这种感觉很新鲜,让她忍不住想要露出一个微笑来,然而阿德莱伊却很快又板起了脸,“一点小问题。”

他显然不愿意谈起这件事,流木野咲忍不住想这个笨蛋说不定是在哪儿惹上了什么奇怪的麻烦了——就好比被恶作剧了,又或者是被报复了。

这种念头让她觉得很高兴,于是她带着一点真心地对他眨了眨眼,“这可真是太遗憾了。”

阿德莱伊显然没想到流木野咲会突然同他说话,他有点吃惊地微微睁大眼睛,然后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谢谢。”

流木野咲觉得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而克琳希德已经将两本乐谱放在了他们的面前,她看上去充满信心,严谨冷艳的面孔上浮现着一点长辈似的温情,流木野咲突然觉得放在面前的路或许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阴暗,一切就像是晴人对她说的一样,正在慢慢慢慢地变好。

然而想到晴人的时候,她突然感到一种微妙的内疚。这段日子她总是向晴人发脾气,反复地向他寻求安慰,然而这显然没有顾及到晴人的心情——他正处于告白失败的泥沼中,尽管他从没表现出半点不悦过。

流木野咲内心被懊悔小小地蛰了一下,但是她想或许她可以在之后的日子多去看看晴人,或许她还有机会等他下班,然后一起回去。

于是她下意识地露出了一个微笑,而阿德莱伊则是有些惊奇地看了她一眼。

 

TBC

 

.3.

毫无疑问,卡尔斯坦交响乐团的小提琴首席的实力不容小觑。

流木野咲尽管早就知道与他之间存在差距,但实际上直接感受到之后她还是忍不住有点丧气。流木野感到有点无奈,在下课后慢吞吞地收拾了东西后就准备离开,临走前她本想和站在走廊里说悄悄话的克琳希德还有阿德莱伊道个别,却听见他们似乎在说什么严肃的话题,她捕捉到艾尔艾尔弗和不可思议之类的词,这让流木野咲摸不着头脑,于是她也不多想了,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咙就打开了教师的门,这时候阿德莱伊停止了讲到一半的话,他礼貌地看了流木野一眼,然后礼貌地说了句再见。

或许放在平时这个表情对于女孩子会显得充满吸引力,然而此时此刻阿德莱伊的面孔实在是有点好笑,流木野没忍住一下子笑出了声来,而阿德莱伊的面孔微微僵硬了一下,他像是有点懊恼地微微偏开视线,而流木野发现他的耳朵尖有点发红。

“再见啦,流木野同学。”克琳希德忍着笑对她眨了眨眼睛,显然一件她倒是挺喜欢流木野咲的,而流木野也因此对她更具好感。

她离开了卡尔斯坦后直接来到了咖啡店,却没看见晴人,问了店员之后才知道原来晴人今天不上班。她感到有点遗憾,刚要离开咖啡店,却看见之前在这儿见过的那个低音提琴还是坐在他的角落里散漫地用手指拨弄着一张折纸。

流木野咲不知道那个小小的纸工艺品是哪里来的,但是它看上去意外得很精致,在青年漂亮的指尖也体现出一种毫不逊色的高傲的气息。

“见鬼。”流木野咲翻了个白眼,心想着这群家伙恐怕每天都沾着高傲一起吧。

 

晚上回到公寓的时候晴人早早地就吃完了饭,他把流木野的份用保鲜膜包好放在了桌子上,而自己则是坐在客厅里看着电视节目。

流木野看了一眼他在看什么,没想到他在看美食节目,样子倒有点像是什么贤惠的好妻子似的。流木野咲忍不住打趣道,“你怎么那么贤惠啊,我多想娶你啊。”

晴人有点不好意思地瞪了流木野一眼,但是很快他又柔下表情笑着说,“别开玩笑啦,回来了就赶紧去吃饭啦。”

“知道啦知道啦。”流木野咲嘻嘻的笑了一声后就放下了小提琴和背包,哼着小调去厨房洗手去了,而坐在沙发上的晴人则是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

他觉得流木野大概今天遇到了什么好事,至少是遇到了让她产生高兴地联想的事情。于是她就和平时一样,一旦高兴起来就会如同孩子一样地露出高兴地笑容,甚至连脚步都会轻快起来。

而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了自己的手机铃声,他有点惊讶,摁下接听之后才知道原来是咖啡店里的前辈过几天要出去写生,恐怕不能来帮忙了,得麻烦晴人一直顶着。晴人想了想觉得自己反正也闲着,没事还容易多胡思乱想,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

前辈千谢万谢地挂了电话,他还没来得及收起电话,流木野就洗完手出来开始准备用餐了,她高高兴兴的双手合十说了一声我要开动啦,孩子气十足的动作让晴人一整天来烦躁的心情也跟着平静了下来。

他转过头继续看着美食节目,然而节目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而插播在电视屏幕上的,是卡尔斯坦音乐学院的交响乐团的公演广告。

这时候他想起了艾尔艾尔弗,还有星星、尘埃以及白雪,于是带着一点迟疑的,他看着电视屏幕问,“咲,卡尔斯坦交响乐团下个月好像要公演,你要去看吗?”

他本以为流木野会迟疑一会儿,但没想到他的话音刚落少女就捧着饭碗直接到了他的身边,她的眼睛紧紧盯着屏幕,直到广告结束后她才闷声闷气地说,“去!怎么能不去呢!”

流木野咲想,每一次的聆听都将会是我超越你的台阶。

 

TBC

 

.4.

打电话过去询问之后才知道,原来是社区公益演出,卡尔斯坦交响乐团只演出一首曲目表示心意而已。流木野哼了一声说这简直就是虚伪,晴人笑笑,也不好反驳。

然而尽管流木野这么说,她还是果断地订了票,并且还帮晴人也订了一张,晴人仔细想了想班表,也就从善如流地点点头表示同意。

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流木野一大清早就起了床,拉着晴人做足了准备后一起出了门,晴人迷迷糊糊地只嘀咕了一句有那么精彩吗?而流木野却根本没有理会他。

于是在计程车上晴人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儿,等快到目的地的时候才终于又清醒过来,他揉了揉眼睛,小声问,“卡尔斯坦他们只演奏一首曲子,你为什么还要专程来听啊?”

流木野显然对他的问题感到很不满意,一本正经地说,“什么叫他们就演奏一首,其他乐队也会有演出啊,虽然名气没他们大,但我其实也蛮期待的!”

晴人听了忍不住露出了一个微笑,一直横亘在心底的微妙的不协调感也因此得到了平复。他远远地看出去,他看到路过的一个小广场上有一群白色的鸽子,一个孩子冲着它们冲过去,然后高高地把怀里的鲜花抛向空中,花瓣随着阳光落下来,然而鸽子却高高地飞入了天空。

“而且今天演奏的曲目都好棒。”流木野像是自言自语似的说,晴人收回视线,他看见流木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孩子气的笑容,她笑起来一直很好看,就像是一个天真的孩子一样。

于是晴人安静地听着,直到计程车到达了目的地。

付了款之后晴人和流木野走下了车,他们看见周围已经有人在陆陆续续的入场了,而流木野则是紧张地拍了拍自己的刘海,晴人忍不住调侃她,“好啦好啦,已经很美啦!”

流木野瞪了他一眼,可还没持续一秒,她自己也跟着晴人笑了起来。

接着,她就勾住了晴人的手臂,款款地走入了会场。那是小区的中心礼堂,就在公共广场的不远处,西式的建筑从外观开上去有点教堂的意味,然而走进去却是相当的简洁明快,意外的现代风格给人一种强烈反差的印象。

晴人低着头看着光可鉴人的地板,总觉得有一点不自在。

他心想着这也算是公益演出吗,可还没想出个究竟,他们就走到了检票处,流木野用胳膊撞了他一下,他赶紧回过神来,从口袋里掏出票在工作人员的提示下向音乐厅走去。

“上一次和你一起听音乐会好像就是交流演出的那一次吧?”流木野突然这么问,晴人摸不着头脑嗯了一声,但是流木野沉默了一秒,过了一会儿后又轻松地笑道,“没什么啦,我们先进场吧?”

晴人总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但是他又抓不住头绪,于是他安静地点点头,配合着流木野的脚步一起走进了音乐厅。

音乐厅内部也是简洁的现代风格,暖色的灯光如同艳阳一般从天花板上高高投下,光影交错之间,音乐厅内部简单的各种几何面突然变得异常的神秘。

晴人咽了口唾沫,偷偷用余光瞟了一眼流木野,她似乎也很喜欢这里,甚至微微抬起了头打量起了天花板,过了一会儿后才恋恋不舍的在引导员的引导下来到了自己的坐席。

他们坐下后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音乐会总算是正式开始了。

流木野在乐曲开始时小声地告诉晴人曲目的名字,这让晴人有一种被女孩拉着手跌跌撞撞地走进一个全新的、美妙到不可思议的世界的感觉。所实话,其实他听不太出乐曲的好坏,描绘它们的词语也很贫乏,他所能做出的最多的评价也仅仅止于动听与否、是否优美如此境界,然而在这个时候,他却感到相当的……不可思议。

他感到自己像是浑身都浸透在音符的海洋中,全宇宙在这里向他落下,如同瀑布一样的星光坠落在他的眼底。

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

这时候,一曲到了终点,他茫然地在一片掌声中回过神来,而台上的乐团已经带着微笑下了台,大约在一分钟的修正后,卡尔斯坦终于上场了。

晴人的余光注意到流木野一下子紧张了起来,她甚至眯起了眼睛,看着那一张张高傲的面孔,于是他也跟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第一眼他就看到了那个脸边绑着麻花辫的严肃的小提琴手,他似乎和指挥在聊什么,他皱着眉头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坐席。

晴人移开了视线,重新从左到右扫视了一圈整个乐团,然而这个时候他发现,那个冰冷的低音提琴手不见了。

他像是融化的雪一样,再也无法找到了。

 

TBC

♪~Wolfgang Amadeus Mozart: Symphony No.40 In G Minor, K.550

 

CH4/Brandenburg Concerto No.6 (♪)

 

.0.

陪流木野听完音乐会后连续几个工作日时缟晴人都要去咖啡馆帮忙。

他时常在那里看见艾尔艾尔夫,他永远只点黑咖啡,面无表情地思考着一点什么,有时候他会带一本乐谱来,更多时候只是坐着发呆。

有一次时缟晴人上班的时候刚好遇上他光顾的时候,他能闻到他身上松香略带着苦涩的香气,他想和他打个招呼,但是对方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于是时缟晴人保持着沉默,有的时候他觉得艾尔艾尔夫像是雪,但更多的时候却又觉得他像是一块冰,他看上去实在是太坚强了,甚至让人觉得他从来不会受伤。

于是时缟晴人决定,如果他今天还是一个人来到这里,并且依然只是点一杯黑咖啡,他就送给他一颗糖,不管有没有理由。

坚冰总是坚韧,然而本质上也不过是凝固的眼泪。

他心不在焉地擦着杯子,只是这时候流木野却突然推开了咖啡馆的大门,晴人有点意外,刚想打招呼,却发现她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晴人定睛一看,发现那不是脸边绑着麻花辫的小提琴首席吗?

他有点愕然,但是面对着他的流木野却冲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晴人不解其意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这时候流木野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她对晴人说,“一杯拿铁。”

“……”晴人笑了笑然后挑起眉头瞟了一眼脸色有点气急败坏的小提琴青年,流木野扑哧一声笑了一下,然而很快她就又重新摆出若无其事的面孔微微抬了抬下巴,对着晴人用唇语说,“晚点告诉你。”

晴人忍不住笑了起来,而小提琴手看见晴人的表情后尴尬地收敛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生硬地说,“牙买加蓝山,谢谢。”

“不、不客气。”尽管明白对方极力想做出礼貌而客气的模样,但是晴人还是被对方这幅表情弄得有点哭笑不得,他想告诉他放轻松一点,但是显然他和流木野之间有什么故事。

他耸了耸肩低下头开始操作机器,而这时候店门口的铃铛又响了几声,晴人下意识地抬起头,却发现那个小提琴手也回过头去焦急地看向门口,他在看见来人后表情又发生了改变,好像松了口气,但是又像是更加生气了,他一下子冲过去抓住那个人的手臂,怒气冲冲地说,“艾尔艾尔夫!”

来人正是艾尔艾尔夫。

他好像也有点意外,但是表情比起抓住他的小提琴手实在是冷静得有点过头,仿佛他们并不是在同一个空间中,只要扭过头就可以当做没看见一样。

晴人愣了愣,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口袋里还有一颗水果糖。

这个时候艾尔艾尔夫说,“冷静下来,阿德莱伊。”

阿德莱伊?

晴人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这个名字比起艾尔艾尔夫显得倒是更正统更古板一点,听上去倒有点字正腔圆的意思,然而艾尔艾尔夫的名字却像是叹息。

他摇了摇头,莫名其妙地甩开了这个念头。

“你已经半个月没来排练了!”阿德莱伊怒气冲冲地说,“你给我适可而止一点!”

“该适可而止的是你。”艾尔艾尔夫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他轻巧地甩开了阿德莱伊的钳制,走到了柜台前,晴人近距离地看着他的面孔,发现他的眼里竟然也有一点怒气。

于是晴人尴尬地想要露出一个微笑,可艾尔艾尔夫显然并没有迁怒别人的习惯,他说,“黑咖啡。”

说着,他转过身,看了一眼阿德莱伊,又看了看一脸无辜的流木野,沉默地走到了他的墙角安静地坐下,时间仿佛静止了,名为阿德莱伊的青年依旧愤怒而委屈地站在那里,流木野尴尬又有点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唇,唯有店门口的铃铛还在挣扎似的摇摆出脆弱的馀响。

 

TBC

 

.1.

 

三个人终于坐下,尽管艾尔艾尔夫一副被你们打扰真扫兴的模样,但被流木野叫做阿德莱伊的青年却一点都不在意,尽管他看上去好像很生气。

晴人无奈地挠了挠头,心想着这两人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啊,非得搞成这样,于是这么一想,他就一不小心把该加进流木野杯子的脱脂奶加进了黑咖啡里,白色的液体一下子沉到底部然后又翻了两个滚涌回了表面,接着如同棉絮一般柔软的咖啡色奶花在咖啡里柔软地荡开,直到整杯咖啡都变成了温情脉脉的暖棕色。

……晴人的嘴角僵了僵,然后无意识地抬起头看了一眼艾尔艾尔夫,却看见他正扭着头看着窗外,他的侧脸很好看,而晴人想起来他之前也曾这样注释过他的侧脸,就像是看着一件精致而坚固的瓷器一样。

瓷器。

他想,完蛋了,他又多了一个比喻。

搞不好他现在都能用艾尔艾尔夫来写诗了。

想着,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然后把这杯咖啡放到了一边,重新又做了一杯黑咖啡和拿铁之后才抬起头说,“艾尔艾尔夫先生、流木野小姐你们的咖啡好了。”

艾尔艾尔夫走了过来,流木野好像有点犹豫要不要过来,然而当她看见只拿着自己那份咖啡走回去的艾尔艾尔夫之后叹了口气认命似的跑过来,然后对着晴人露出一个苦笑,好像一切都脱离了她的计划一样。

晴人想要伸出手摸摸她的头,但是他只是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

流木野端着咖啡回去的时候,明显可以感到桌上的气氛显得更加尴尬了。

本来她只是无意提起说在这里见过艾尔艾尔夫,没想到阿德莱伊竟然就直接缠着她要过来找人,她本想着也不一定能遇上,干脆骗他一顿下午茶也好,但没想到居然还真的碰上了,枉费自己一路上还装得神神叨叨一副内情我全知道的样子,现在简直糗大了。

她抿了口咖啡小心地看了一眼阿德莱伊,但青年却只是严肃地瞪着艾尔艾尔夫,活像是一个严格古板的监护人,流木野想着想着有点想笑,但是最后碍于气氛也没能笑得出来,这时候吧台里的晴人叫了一声阿德莱伊先生您的蓝山好了后气氛才稍微松了一点。

这时候她无意识地转过头看了一眼艾尔艾尔夫,却看见艾尔艾尔夫也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别看着我啊!

流木野感到一阵莫名的压力,说实话,相比起阿德莱伊,她倒是对艾尔艾尔夫更应付不来,一来是她压根没和他接触过,二来是这个家伙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块冻僵的精铁,无论哪个角度都找不出一点缝隙来,而且好像你一伸出手去,反而会被他割伤一样。

她只好垂下眼睛眼观鼻鼻观心,而端着咖啡走回来的阿德莱伊重新将艾尔艾尔夫的视线逼回窗外,流木野第一次在心里无声地说,干得好,阿德莱伊!

只是她心底的称赞还没落地,阿德莱伊就率先开口了,“艾尔艾尔夫,你为什么要退出乐团?”

流木野不受控制地眼皮跳了跳,然后假装若无其事地看看阿德莱伊,又看看艾尔艾尔夫,她本想着阿德莱伊恐怕又要自讨没趣了,但艾尔艾尔夫却开口了,“没什么,就是想到了而已。”

“那你把乐团当成了什么啊?!把音乐当成了什么啊?!”阿德莱伊果然露出了愤怒的表情,流木野心想着这么明显的挑衅和拒绝你都看不出来,你这家伙真的还是小孩子吗?于是她赶紧补充一句企图缓和气氛,“那你一定是有什么苦衷吧?”

“没苦衷。”艾尔艾尔夫缓慢地转过头看了流木野一眼,流木野的笑脸立刻就冻住了,接着艾尔艾尔夫又转过头轻飘飘地说,“音乐对我从来都不是什么。”

对我是什么的,就只有她。

如果没有了光,又何来欢愉?

如果音乐是诗,那么失去了美就不再具有意义;倘若音乐是酒,那失去了葡萄就也不过是白水一杯。

他想,然而这一瞬间的苦涩很快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他又看了阿德莱伊一眼,于是他看见阿德莱伊被怒火烧红了的紫色眼睛,就像是个被背叛的小孩子一样让他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于是艾尔艾尔夫站起身,像是厌烦了一样对着流木野轻声说请您让一让。

流木野尴尬地看了看阿德莱伊,然后小幅度地动了动,随后又看了阿德莱伊一眼,而艾尔艾尔夫则是冷着脸准备走出咖啡馆,然而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晴人却失声叫住了他。

一下子咖啡馆里的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晴人的面孔一下子烧了起来,他有点犹豫地说,“这个……给你。”

说着,他从吧台里拿出来了一杯装好的打包咖啡,艾尔艾尔夫直白地说,“我只点了一杯咖啡。”

“那就当成是赠品就好了。”晴人挠了挠头,“刚刚不小心在你的咖啡里加了奶,刚刚顺便做了一点其他处理,正好做成了花式雪顶,你就一起带走吧。”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艾尔艾尔夫却感到了厌烦,于是晴人看见他突然板起脸气势汹汹地走向自己,接着拿过咖啡又向前走了两步,像是故意一样当着他们的面把咖啡丢进了垃圾桶里,接着他就这样保持着笔挺的背脊走了出去。

晴人茫然地站在原地,而阿德莱伊和流木野也反应不过来。

就像是一片碎裂的瓷片。

晴人空白的大脑突然掠过了这样的话。

他就像是一块碎裂的瓷片一样,若是想要将他拿起,双手就必然会伤痕累累。

 

TBC


 

♪~Bach:Brandenburg Concerto No.6 in B flat major BWV1051


先复个档,回回血,慢慢填ry

大概会连着之前的Ode an die Freude以及Chocolatebox构成完整的一整个故事(大概)总之写了那么多了,坑了似乎也是有点可惜,捡起来撒撒土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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